然後呢？黑咖啡嗎？......

──不如就貼上您我孩子的「墨寶真跡」，他一定會永遠記得：他寫的第一幅春聯，就是貼在家門口，一整年！

有一年教三年級，期末依往例給孩子們寫寫春聯。這年我想來點特別的，一來是覺得傳統的春聯詞句對那年紀的孩子太深奧，別說像是「天將化日舒清景、室有春風聚太和」這類句子了，即使是「天增歲月人增壽、春滿乾坤福滿門」這樣的菜市場對聯，我解釋了半天，孩子們還是不知道啥意義，加上有些字筆劃多了點，某些字也不是中年級孩子學過的，所以我靈機一動，讓孩子們自己創作屬於自己的七字春聯。

我解釋了一下大概是找自己的理想或是期待未來、環境、願望等等的字句均可以入聯，沒要求要對句和押韻，只要寫出來就好，我也慎重的告訴孩子們：會寫聯絡本請家長貼在門口，藉此鼓勵孩子認真書寫，因為他寫的春聯會在門口站崗一整年、保護家人一整年。除此之外，我還故意示範寫得很「醜」的字給孩子們看，並且告訴他們：每個人都有自己特質，有自己個性的字，為的是想讓孩子們不要在意，不要比較，所以要專注且認真的書寫。

巡視中發現有個孩子寫了這樣的對子：「冬天一來死光光，希望春天長回來」。我給嚇到「花容失色」都不止，頻頻問他怎這樣寫？小男生說家裡魚缸裡面他心愛的魚不知怎的冬天一來全歸天去了，很是懊惱沮喪，所以希望那些魚來春可以活回來！我問：「你想貼在……哪？」「當然是門口啊！」他篤定的說：「老師你不是說這春聯是要貼在門口？」我解釋了好久，告訴他千萬別貼這對，因為中國人非常忌諱某些不好的字，甚至是諧音都不行！我幫他想了很久，最後改成「冬天過去梅韻開、春日來時笑開展」，好聽又吉利多了吧，還加碼告訴他，老師改這「梅韻」是取「霉運」的雙聲借代，算是順便上了一堂高級修辭課，他點點頭就謄寫了另外一對。

就這樣我看過所有孩子天真的書寫，大致上都不賴：「天天讀書得滿分、年年紅包要最大」、「全家健康笑呵呵、金銀財寶每天來」、「數學國語一百分、全班就我是最棒」……諸如此等種種，遂寫了聯絡本，上書：「今日春聯習寫，請爸爸媽媽將作品貼門口，鼓勵孩子」。

隔天接到某爸爸來電：「老師，可以不要貼孩子寫的春聯嗎？」我說了一番「要鼓勵孩子」、「貼上去他們會高興一年呢」、「我都把孩子的作品當畢卡索貼牆上欣賞啊」之類的話之後，爸爸約莫一個小時候出現在教室門口，手裡拿著春聯來找我了，我一看快昏了，因為那孩子堅持要貼的還是那對「冬天一來……」的，聽說「魯」了一晚，親子僵持不下。後來喚來孩子一問才知，我改的他不喜歡，因為他還是希望他的魚可以活回來，他關心的還是魚，所以堅持原先的對聯是最好。

今年教六年級，當然，不會出現這樣天真的孩子，可我想到讓孩子有點成就還是好的，所以挑選了一些「傳統」的句子讓孩子們自己選了去謄寫一副春聯。順便也告訴孩子們春聯的由來，大致上要注意的事，還有上下聯的分辨、怎樣貼春聯……等常識。大家寫得是很有樂趣，一些原本寫書法總是皺著眉頭的這會兒卻是喜上眉梢。

老師的看法是：就讓孩子寫的春聯貼上你家大門吧，讓孩子們知道他的作品是可以見光、可以見人、可以走得出去，這樣多少會增進他們的自信心，也就是給他們成就感的鼓勵。我們大人總習慣於用「完美」的審美眼光端看門上的這「門紅」，不免俗的就去搶了行家的書法春聯或是菜市場晶晶亮亮的印刷春聯，可是想想：除了讓家門口長得和別人一樣的「光彩」之外，還有其他的意義嗎？倒不如就貼上您我孩子的「墨寶真跡」，他一定會永遠記得：他寫的第一幅春聯，就是貼在家門口，一整年！

後來那個帶有不吉祥的春聯給老師改了一些，因為孩子哭著要貼，而爸爸又忌諱這種霉頭，所以和這娃兒討論後，改成：「冬天來了變成仙、春天過後鮮回來」，「鮮」字裡有魚，孩子破涕為笑，爸爸也卻了心頭陰影，高興的貼了春聯。